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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香港代表著整個中國最時尚、最潮流的風格，在那個尚未完全開放的年代打開瞭一扇造夢的窗戶。那時候，人們喜歡津津樂道王傢衛的新電影，男人們嬉笑著走在路上幻想金庸武俠的一招一式，女人們留著和林青霞、翁美玲同款的發型，人們不自覺地在口中哼唱著黃傢駒的調調、品味著林夕的歌詞，偶爾還能聽到香港知識分子對社會時政的評論，觀點都是那麼新鮮，又那麼深邃。
《我所愛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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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夕
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9年10月
但香港流行文化也宛如一場夢，再迷狂，也終有黯然寂落的一天。今天的香港文化已經不再能提供以往的熱度，隨著那些屏幕裡的面孔，樂隊裡的身影以及通俗小說的大師一個個離去，所剩的卻隻有空白與落寞。二十年，香港文化恍如一場青春，隨著人走過最放縱不羈愛自由的年代，也隨著時光的挪移和城市發展漸漸化作回憶。
所幸，我們還有很多方式，來重映這場香港制造的夢，來讓我們沿著時光逆行，重新跳進那個氤氳著幻想、激情、放縱、理念與追求的繁華天涯。今天，書評君和大傢一起來閱讀香港。從這些暢銷過、引人眼球過的書中，我們看到的除瞭那場香港流行文化制造的夢，還有香港走過的這二十年。
撰文｜斷指
往昔，繁花
香港，有些像好萊塢。它是一個造夢的都市，人們在其中自由歌舞，狂歡。文藝電影，搖滾樂，通俗小說，脫口秀節目，大眾文化與傳媒的魅力在那個年代的香港被發揮到極致，大量元素拼貼而成的流行文化既有世俗化的娛樂，同時也包含著中國傳統的文化積淀，在那個內地大眾尚沒有太多文化選擇的年代，香港以其張揚恣肆的炫彩之光、營造出一場如夢般的繁華。那種獨特的香港文化，隻要深陷其中，便難以忘懷。
《關於歲月的隱秘情事》便是馬傢輝對那段時光的呈現。在書中，個體的生命歷程與香港的城市變遷融為一體，徘徊，迷惘，激情，浪蕩，馬傢輝不斷在華麗的城市掠影中尋找能夠讓自己駐足的東西。帶著這麼一雙好奇的眼睛，他在書中寫下瞭當時的邊緣紀事，所寫外物都浸染一層香港風情，而在內心旅程中，他也記錄瞭不少讓自己心醉神迷的東西，駐足良久，這其中就包括王傢衛的電影。
《關於歲月的隱秘情事》
作者：馬傢輝
版本：上海書店 2008年10月
王傢衛總是帶著一副墨鏡，讓人永遠看不到他的臉，正如他的電影，有些晦澀，有些模糊，在光影閃爍中忽遠忽近，無論是遙遠疏冷的《東邪西毒》，還是《重慶森林》《花樣年華》，王傢衛總是將電影敘事的距離感強烈地投射在每一個人物的身上，使他們看起來分外獨特又形象朦朧。他的電影以不同的手法和故事闡釋愛情，很多人物的臺詞或行為已經成為一種浪漫式宣言，比如《重慶森林》中失戀後每天買一罐即將過期的鳳梨罐頭的警察；但它們又並不簡單，似乎有很多解讀的空間或契機，有時，某個晦澀難纏的片段在生活中擦肩一閃，你便理解瞭王傢衛在電影裡投射的那種愛情。
《香港重慶大廈：世界中心的邊緣地帶》
作者：[美]麥高登
譯者：楊暘
版本：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5年11月
王傢衛的個人風格如此固定。但電影裡的演員卻駕馭著各種迥異的角色，他們留下的每一個角色都讓觀眾津津樂道，沒有這些演員，再好的導演也隻能望而興嘆。林青霞，張曼玉，王祖賢，朱茵……她們讓觀眾的視覺感受到瞭前所未有的魅力，這股魅力如此強烈，以至於超越屏幕成為打破幻想與現實的精神訴求，人們開始瘋狂地追星，在這些女星的身上尋找完美幻想。而這麼多年過去，林青霞的女神地位依然難以動搖。
《王傢衛的映畫世界》
作者：香港電影評論學會 策劃
版本：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2015年1月
在這場流光夢中，她是一個主角，不像溫室內人工培植用於觀賞的花，不是單純的包裝造物。當時的香港女星都有很強烈的個人標記，各有各的獨特氣質，同時又能得心應手地駕馭各種角色，將影視人物的魅力與自身的魅力形成交疊。林青霞屬於天生麗質，冰冷而柔和的線條，絕對完美的五官，稍事妝容便能成為大眾心目中的女神。
《窗裡窗外》
作者：林青霞
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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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霞對前半生進行回憶的自傳，能讓人看到一個存在於角色之外，屏幕之內的林青霞。
有瞭自身的底子，剩下的就是看電影怎麼打造。香港電影將夢中人推向瞭最璀璨的水晶舞臺，在女星的個人魅力上又添加瞭一層深度，讓她們不再是單純提供視覺審美的模特，而處於一種“微醺”的狀態：在自己和影視人物間徘徊不定，時而讓你感到眼前這個人是林青霞，轉眼又發現東方不敗才更能映照出她內心深處的靈魂。
就像林青霞和東方不敗之間的相互演繹一樣，武俠為香港流行文化提供瞭大量素材。對父輩而言，武俠意味著上課時偷著在課本後面讀武俠小說，從金庸到古龍到梁羽生讀瞭個遍，最後發現，最愛不釋手的、同時也最容易讓他們因閱讀投入而被老師懲罰的人，依然是金庸；對我而言，武俠便意味著在放學回傢的間隙打開電視等著看TVB的古裝劇，芒果臺總是在中午播放兩集，看完後急匆匆跑去上學，整個下午的課都眼皮酸麻。
《金庸作品集》
作者：金庸
版本：廣州出版社 2006年1月
香港的武俠文化非常繁盛，而且算是到瞭登峰造極的地步。金庸、古龍、黃易、溫瑞安，每個人都在塑造不同的武俠世界，金庸是影響力最大的一個。“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十四部武俠小說除瞭營造生動的武俠江湖外，還與中國傳統的歷史文化產生瞭千絲萬縷的聯系，這股聯系是金庸小說的另一魅力，是其他武俠小說傢比不瞭的。它不單是一個獨立的江湖，還像是與歷史平行的另一世界，它們在各自的空間中獨立運行，時而產生令人驚喜的交集。在人物命名和武功招式上，金庸也頗耗費心思，落英神劍掌，太極攬雀尾，無相劫指，凌波微步……武功與人物、門派銜接一體，從其中一種便能看到整個武者的形象特征。
當然，除瞭通俗、流行之外，香港文化的繁盛還有對藝術的推崇，它並沒有因為流行而喪失自身的藝術格調。武俠小說等通俗文學的盛況沒有壟斷讀者的審美能力，當藝術風格新穎的作品出現後，依然會掀起文藝熱潮；這股熱潮是以審美熱情為基礎的，它同樣是不可復制的東西。
董啟章的小說屬於非常“新小說”的一類（起碼對當時的文學創作而言），《天工開物 栩栩如真》是一本百科全書式的小說，雙重敘事，一個聲部寫少女栩栩在封閉的自我世界的人生感觸，另一個聲部以日常用品為主題，通過“天工開物”式的變遷寫香港的社會歷史變化，從收音機，棉花糖，電報，到卡式錄音機，八音盒與真我，在描繪風物志的同時又構成小說敘事的線索。
《天工開物 栩栩如真》
作者：董啟章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0年3月
新小說是很有挑戰性的文學形式，對作者和讀者而言都是如此。作者要完成一部這樣的小說，光有一個創新的概念是不夠的，還需要自身對表現題材的經驗體會和交融入內的寫作天賦，而讀者則需要一定的審美基礎，否則會有一頭霧水的感覺。這類藝術形式創新的純文學作品不會有太多受眾，基本隻局限在文學愛好者內部，《天工開物 栩栩如真》在港臺地區的銷量大概隻有幾千本，收入平平，但並沒有掩蓋作品本身的光輝。《天工開物 栩栩如真》的評論非常熱潮，被評為亞洲十大好書等等。與暢銷盛行的通俗文學相對，董啟章的文學創作比較小眾，但足夠燦爛，它意味著香港文化中冷門與格調的韻味。
《答同代人》
作者：董啟章
版本：作傢出版社 2012年1月
這種冷門格調非常重要，就像王傢衛那些表現朦朧的電影一樣，它們帶來的是大眾從不曾接觸到的藝術形式，之前的觀眾從來沒有想到，原來電影可以這樣拍，書可以這樣寫，還能做到如此有魅力。
在通俗和純文學外，香港文學也有較溫和的類型。亦舒的作品就偏向簡易，天真樸素，讀起來不必太認真，和私生活比較貼切。她的文風和古龍類似，很緊湊，喜歡用一兩句話做一個段落，文字不是特別深邃，很有生活氣息，和讀者的距離很近，而且節奏明快，情節轉折很大，非常契合香港的氣息，時間緊張，節奏快，又蘊藏文化積淀。對許多人來說，亦舒的散文也屬於青春回憶的一部分。
《玫瑰的故事》
作者：亦舒
版本：新世界出版社 2007年5月
在娛樂和文藝之外，香港還有一代為文化塑性的知識分子。他們都是真正將文化與娛樂傳媒融合發揮到極致的人。與大陸的讀書人不同，香港獨特的社會氛圍給他們提供瞭更多的表達方式，不像大陸那樣封閉於傳統的圈子，而是以傳媒方式面向大眾，在公共文化傳播方面更勝一籌。經常活躍的蔡瀾，馬傢輝，梁文道，他們基本都是通才，古今中外的書籍都有所涉獵，通藝術，懂古典文化，對社會時政也有所關註，而且表達能力很強，可以面對傳媒將自己的思想轉化為口頭語言，因此他們兼具兩個身份，既是嚴肅知識分子，也是屏幕裡大眾熟知的明星。
作為公眾知識分子，他們給人的感覺都非常親切，風格與個人興趣也完美融合。其中，蔡瀾是典型的伊壁鳩魯式學者，對生活的吃穿住行都有撰文點評，不過以他對美食的品味最受歡迎。蔡瀾對美食的研究純粹出於一種狂熱的興趣，他熱愛生活，在各個餐廳間來回巡弋，有褒有貶，非常受讀者歡迎。除瞭吃的之外，喝的玩的樂的，隻要是能讓所有人嗨起來的東西，蔡瀾都第一個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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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活得有趣》
作者：蔡瀾
版本：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2017年6月
而梁文道則是純粹的讀書人形象，說起話來語氣平緩，不緊不慢，喜歡用特別恭謙但又不失激情的態度給觀眾講述文學作品；在今天，梁文道在大陸依然有很高的影響力。他象征著香港文化中的一種文化的厚實感，一個能給流行文化帶來堅實框架的人，如果缺少瞭這類知識分子，流行文化就容易一盤散沙，真的如沙子般規模浩大地“流”瞭；嚴肅的思考，安靜而漫長的文化積累意味著香港文化中沉鬱的部分，它並非單純地通俗，它也有啟發、引領思考，也有沉重的人文關懷的部分，在噪音之外，另有一種靜謐無聲。
《噪音》
作者：梁文道
版本：文化藝術出版社 2016年5月
這就是香港。趣味，激情，閑散，娛樂，以及嚴肅的人文思考都化在五光十色的藝術形式中，除瞭這些之外，香港還有獨立的漫畫體系，搖滾音樂，世界小姐以及商業電臺，形成瞭與大陸截然不同的聲色世界。沉睡瞭許久的中國人文魅力，通過自由新潮的形式，一股腦地在香港井噴爆發。
現今，如夢
曾經的香港，是一場繁花盛開的夢，無數追夢人在這裡造就一場文化與娛樂的天堂。然而，花期終有凋零的一天，當那些追夢人一個個散去，這場夢也漸漸黯淡。雖然香港文化在今天依然保持著文化輸出，但是其態勢和質量，都已無法再和以前相比。這裡曾經因為獨特的漂浮感而收納瞭世界各地的藝術潮流與文化精華，它是一個由於契機而形成的黃金時代，當那個契機消失之後，剩下的便是空洞的飄浮與危機。
《香港制造：一夢十年》
作者：魏海軍 等
版本：天津教育出版社 2011年9月
香港電影依然在拍，但是卻再也沒能誕生和曾經相提並論的佳作，沒有再出現那些將角色與個人魅力演繹到極致的明星，每年瞄準內陸市場的電影讓人越來越失望，徐克的近作中再也沒有曾經劍俠的鋒芒，針對觀眾圈錢的意味倒是越來越濃；這個曾經創作無數經典電影的地區，如今卻讓人困惑，它和國內粗制濫造的大片的界限正變得模糊不清。等到有一天，這一代人真正過去，熒幕上再也沒有用來懷舊的面孔，不知道香港電影該怎麼走下去。
《我這一代香港人》
作者：陳冠中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3年5月
它會逐漸恢復曾經的流行文化盛況嗎？我想，很難。它本來就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就像你不知道今晚會遇到什麼樣的夢。金庸，林夕，黃霑，這些人都將流行文化的某個元素發揮到瞭極致，日後想要在各自領域出現能超越他們的人就非常難，然後再把他們融合在一起，形成文化盛況，就更是難上加難的事情。而且，香港文化的繁華也占著一層“新鮮感”的天時地利，那時香港意味著一個通向海外的跳板，大眾通過香港瞭解新奇世界；在當代，想要再提供這種審美的新鮮感恐怕很難，大眾可以直接欣賞海外文化，而不必借助香港來作為緩沖。
《我城》
作者：西西
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0年1月
知識分子的時政評論依然會受到很多關註，但這大多是出於時政新聞的因素而非評論者，曾經香港意味著中國的另一種目光，能憑借與大陸不同的價值觀帶給大眾新鮮的觀點。但在今天，香港也不再是新目光的唯一渠道。如今，隨著香港和大陸在文化市場上的趨同，獨立性的香港文化自然漸漸衰退——於是，當五光十色的面紗褪去之後，便隻剩下冷灰色的高樓鐵塔，霓虹閃爍的廣告牌，西裝革履的人在玻璃電梯中進進出出，香港變得更加現代化，又似乎隻剩下瞭現代化；建築物的堅硬線條並沒能讓這座城市的形象更加清晰，反而越來越模糊，它沿著更加國際化的方向打造形象，卻失掉瞭那股經典的韻味。它的建築縱高不斷攀升，但橫向的文藝輻射力，則日益萎縮。
《香港造城記：從垂直之城到立體之城》
作者：謝爾頓 卡拉奇威茨 柯萬
譯者：胡大平 吳靜
版本：電子工業出版社 2013年5月
這有些遺憾，但也無可奈何。畢竟，香港的流行文化還是給我們留下瞭許多回憶，這場由無數繁花鋪就的夢正漸漸消散，然而夢裡的狂歡卻遺留瞭下來。那些電影，音樂，歌詞，那些為人津津樂道的小說，依然是中國流行文化的標桿，是難以逾越的藝術佳品；在今天，我們依然難忘林青霞、張國榮等人在屏幕上的一顰一笑，他們的電影，我們會忍不住反復看，反復回味那些經典的鏡頭。
或許，香港文化的盛衰如夢真的印證瞭那句話：凡事，總在成為回憶之後，才更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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